十分钟后——
「都出去吧，那么……昨天和你说的那件事，你想好了没有？」
「我想想，昨天你和我说了，见面时要行吻手礼来着，我这不就等着你伸手来亲吗？」
「……你……亲什么亲！正统的吻手礼是不会真的亲下去的！而且我指的不是这个啊！」
大小姐的寝室里。
布洛瓦正恼羞成怒地指着我的鼻子呵斥。
在戳破她给自己带上的伪装后，女孩的脾性如何，我亦有所掌握。
所以也太不担心真的会被她讨厌。
放在一年前，我也许会继续逗弄下去，看她会有什么反应吧。
但现在，我完全没有那个心情。
「好啦，我不就开个玩笑么？你反应这么大，真奇怪你平常是怎么不被人发现的。」
我在她的责骂下举双手投降，就近找了个位子坐下观察着周遭。
这是一间以古铜色，还有棕色为基调装修的少女闺房。
干净而明亮的镜面，映照着梳妆台以外的其他家具。
硕大而不失文雅的烛台，表达了屋子的主人心底的浪漫情怀。
桌边，鲜艳的花卉打着露水，在窗幔飘游的旋律中舞动身姿。
镜旁，一座玫瑰底色纯木雕琢的公主床，正慵懒地随朝阳的高升催人入睡。
和我预想的一样，是间女子力相当高的闺房。
这也是我除了妮戈兰和母亲之外，第一次进到其他女孩子的房间。
说不定还会发生衣柜里藏了一个的人情节，然后我也会躲进去，告诉他斗兽棋的原理。
哎呀，我又紧张到胡思乱想了吗。
「……那是因为其他人不会向你一样无礼！我不是强调过，白天的时候不要来找我吗！你为什么要过来？不和你的魔法老师唧唧我我，是终于想好要加入我们了？」
在我又神游到九天云外后，布洛瓦不知从哪里拿出一盘糕点，推到我的手边却嘟起嘴角。
口嫌体正直到教科书的级别，指的就是这种反应吧。
我往嘴里丢了块饼干，大大咧咧地说道：
「……所以说，你为什么总想撺掇我加入你们啊？还有那个『你们』又都是些什么人？我起码得知道你想做什么，目的又是什么，加入后有什么好处吧？难不成你想搞传销不成？」
「传……传销？这是什么古怪的措辞啊？再说昨天我不是解释得很清楚吗？『我们』是并不赞同家主残暴做法的团队，大家都是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，联合在一起只因为志同道合！」
面对我的质疑，布洛瓦拍起了她刚开始发育的胸脯，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竟然还有些料。
是该穿胸罩的年纪了呢……
呀，跑题了。
咳咳，所以说，你们的组织，也就是单纯的小孩过家家咯？
我在心里将这个团队的地位贬低得一文不值。
也是啊。
毕竟一群才几岁的孩子，能搞出什么动静。
真以为人人都有“洗衣机”带队，组成少年侦探团吗？
「所以，你们除了联合起来就其他要干的事喽？比如行动纲领，未来计划，要完成什么样的指标，对今后的扩张有何预测？这些……你们有吗？没有的话，我加不加入有何区别？」
我故意把吃饼干的声音咂得很响，语气也相当的尖酸刻薄。
哎呀，会不会说的太过了呢？
我讲完后就感到有些后悔。
再怎么说，布洛瓦也是一片好心地邀请我。
我擅自用成年人的想法抨击她的行动，也太过不识抬举……
然后。
「行……行动纲领？今后的……扩张？这，这些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？艾尔·格雷斯特！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呢！果然……果然你就是天才！这下你更得加入我们成为智囊了！」
抱歉，我收回之前的内疚。
「……这不是你应该去想的事吗？」
「可是你比我先想到了啊！这不就证明你比我刚深谋远虑，也更厉害吗！」
布洛瓦孩子气的言论令我哑口无言。
……她的脑回路也太直了点吧？
我那段话的本意是想酸她。
指她一腔正气地说要反抗大人，却毫无身为指挥者的自觉。
结果，反而让她更坚定拐我入伙的决心了。
所以我才那么讨厌小孩啊。
「我……我根本就没有理由非得加入你们吧？就算大家都对家长的做法不满，可我打算自己一个人布局，不想掺和进人多的团队里。你们只会对我造成妨碍，说不定还会拖我后腿。」
想不出什么立竿见影的言辞。
我干脆学着动画里经常被人厌恶的独狼角色，发表了一番“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”。
但这对过于热情的大小姐压根没用。
「没试过你怎么知道不行？大家都是很能干的孩子！虽然没有艾尔你那么强，可我认识的人之中好歹也有几个拿过『高级法师』的资质，等以后我们长大了，就可以对抗大人们了！」
「……关键不在你们自己的实力有多厉害吧？而且等一帮人长大变强也不怎么现实……」
我对布洛瓦的宏图持悲观态度。
尽管高级法师，在见习学徒、正式学徒、初阶法师、中阶法师、高阶法师、大法师、魔导士、传奇魔导士中的顺位里不算弱者，但对于一个庞大的家族来说还是不够看的。
因为在顶尖强者的眼中，单一个体的实力就跟虫子别无二样。
这里有必要提及的便是。
号称能使用防御一切攻击护盾的妮戈兰，在上述序列中位于魔导士的层级。
而要想变得和食人鬼一样强，那么就必须和她一样，在魔法领域浸淫个几百年。
期间还得多次面临生死存亡之类的。
我哪来这么多时间跟这些老不死耗啊？
「现不现实，不去做的话就永远没有定论！为什么像艾尔你这么强的人会感到畏手畏脚啊？如果我们都和你一样能使用强劲的魔法，才不会任由家长们指手画脚呢，你太没志气了！」
「随你说去，反正我是不会和你沆瀣一气的。现在，咱们能聊些正经的事了吗？」
不再与布洛瓦争论，我自顾自拿起点心吃了起来。
「你……这混蛋！难道和我联手就不是正经事么！喂……我和你说话呢，别吃我的点心！」
在我联想起这面甜到掉牙时，大小姐没有说出我的牙齿不好，而把点心盘从我手边夺走。
不让我吃一开始就别拿出来啊。
「……不吃就不吃，我还嫌太甜呢。」
我抱胸翘起了二郎腿，一幅你胸大你说话的模样。
……真该死，我为什么非要表现得这么欠呢？
是我不擅长和女孩子交往。
还是……
我潜意识中，其实不希望把布洛瓦卷进我的悲哀之中？
我看见大小姐气得两眼直冒火：
「你……你成心来气我的是吧！你到底找我来干嘛的！如果没事就请离开我的房间，不然我就要喊非礼了！」
说着，布洛瓦一拳砸在餐盘之上，把饼干和点心锤成了齑粉。
看不出她还是个武力派。
可我却怡然自得。
不，内心还是有愧的，只是我不太愿意表达。
总之，我从怀里拿出了昨晚她送给我的书籍和药，慢悠悠地叩了叩手指，平静地说：
「……我来，是还你落下的东西的，清点一下吧，看看有没有少了。」
一个钱袋，两本封装书，还有三瓶药膏。
里面满满的，都是布洛瓦的心意。
「什……什么啊！这些东西都是我送你的！才不需要你还呢！我看起来像很小气的人吗？」
见我像是在对她的好意拒不接收，布洛瓦绷紧的脸，唰的一下就松垮下来。
……对不起。
只是，我现在真的不需要别人的好意。
「你不是，但我是哦？所以，我不想无缘无故地欠下别人的人情。今后我还会在妲丽安家稍加打扰一段时日吧，可以的话，希望小姐今后多加关照，你能告诉我昨晚的事也很感激。」
说完，我起身就往门口走去。
也不是我想耍帅。
但数月前的阴霾还笼罩在我的心头未曾离散。
在这个时间，再出现一个对我心存善念的女孩。
是老天嫌我的同情还不够泛滥么？
……我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，就适应希拉以外的进入我的生活啊？
然而。
「喂——！艾尔！既然你不想欠我的人情，那就把刚才吃下去的东西还回来啊！口口声声说什么多加关照，却在这种地方占小便宜！那些点心不要钱的啊？不算清楚你不准走。」
我没想到的是。
当我以为自己的态度表达得足够强硬，怕是已经让布洛瓦把我腹诽成伪君子厌恶一生时。
她拦住了我，指着刚才那盘点心斤斤计较道。
我差点当着她面大笑出声。
「……刚才还说自己不是小气的人，现在就跟我算起饼干钱了，布洛瓦大小姐，难道你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嘛？」
「我……我管你啊！我出尔反尔是我的事，你吃了我的点心，别想这么轻易拍屁股走人！」
小孩就是小孩。
扯起谬论来还可以理直气壮。
想到这里，我的内心有所触动。
于是。
「那就用这个抵债好了，两剑刀，一长一短，是我父亲送我的五岁生日礼物，你可以选其中一把作为抵押。这个听说还是海外运来的舶来品，总比你那几块难吃的饼干值钱多吧？」
我随手解开腰间的系带，将两把佩剑递到布洛瓦面前。
虽然有种交换定情信物的错觉。
但对于家人在我最幸福时送出的礼物，在经历了那晚后，我也丧失了对它们的爱护心。
……或许还能通过这把剑，在未来触发一些支线任务？
我伸长手臂，等待大小姐的回音。
然后，她选了长的那把。
「这把更长，肯定更加值钱！我选这个！别以为那些点心很便宜哦！谁知道你这把破刀是好铁还是坏的做的啊？」
小孩特有的童音也净化了一遭我的内心。
我终于露出了微笑。
「可是短的这把明显镶着宝石吧？你选了件破烂还以为是好货，大小姐的眼光真烂呢。」
「……唔！可恶！是你故意把有宝石的那把给藏在下面了吧！艾尔……你这个大坏蛋！」
「哈哈哈哈哈……谢谢您的夸奖，如果我还不够坏，一定会变得更坏再来找大小姐你的。」
「……赶紧滚啦你！」
「砰——！」
就这样，我被布洛瓦气愤地推出了闺房，想再说些什么，却吃了个闭门羹。
记得那之后的一整天，我的心情都格外好。
我也有了一套自己的与布洛瓦的相处方式。
然后……
时间又过去了一年。
我九岁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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